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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張爺   2010/02/01 

台灣老移民以閩客為主體,考其實,閩客固然族群之間頗有區隔甚或閒隙,但兩造族群史淵源相似,實則為「難兄難弟」:在台閩人自稱「河洛人」,粵若稽古,係五胡亂華時陸續南遷至閩粵一地定居的漢人,很不巧,某些客家族群報告也稱客家人係來自中原地區
「純血漢人」。

閩客老移民的「大中原思維」,從好的方面看是「慎終追遠」,壞的方面,任何一種「自我感覺良好」的族群史往往醞釀著排他性。「大中原思想」和「漢族中心論」是中國人的集體潛意識,教邊陲之地不得不附麗中原,並以漢化為榮。這固然顯示漢文化的某種優越和強勢,但那種漢文化霸權主義所走私販賣的血統高貴論,卻是既不科學也不高貴。

怎說它「不科學」呢?──既然老移民的先人曾歷中國史上三度大規模遷徙,由北而南,一代復一代,輾轉遷移到一處又一處的客居地,迄今綿延逾千年,更由唐山渡台灣,再歷四百年,那麼這些流民祖先們填飽肚子都來不及了,又有哪個族群會發神經捍衛其遺傳的...嘖嘖...「純淨」呢?

血統純淨論的成立可能需要某種考古文物證據支持~~譬如說:上頭書寫著「大漢陽具崇拜」六個字的「貞操帶」。


事實上,當前科學證據證實:台灣老移民無論閩客,其基因實與中國東南的越族最相近,來自中國北方的「漢族基因」只佔百分之二十。不過,也正因這百分之二十,足見留台閩客族群的中原遷徙說不無根據:譬如方今福建省「晉江」一地,就是中原移民為思念晉王朝而命名。

這麼說來,無論是沙文還是反沙文,殖民或反殖民,統獨論述若執迷於血緣主義──試圖由血緣來構成國家觀念,或者試圖由血緣來排斥成為一個國家──採用片面科學證據來鋪陳利己的主張,終將是一葉障目而不見泰山,勢必淪為非理性的一丘之貉,並顯現知性與品味的雙重低落。

撇開基因學研究報告不談,在台灣,客家「漢族純血」說其實是用來與「福佬」區隔的政治操作。據說,就是國民黨在背後搧陰風點鬼火者。原因是,台灣的閩語族群佔大多數,「外省統治階級」的國民黨刻意鼓勵此說,藉以強化客家優越,分化閩客,甚至挑撥閩客對立,使客家票成為國民黨囊中物。


幾個月前我在〈尋王之盟〉曾提過老國民黨「拉客打閩」的手段

朱一貴事件的失敗起於閩客內鬨,但決定關鍵確實是客家庄和清軍圍攻朱軍所致。事後清廷還褒獎這些協助清軍有功的「義民」。「義民廟」之「義」是從清廷的角度來說的,但從反清陣營而言,反倒是「不義」之舉了。

清廷相準台灣閩客族群的嫌隙,積極拉攏客籍,挑起內鬨是清廷的一貫策略。這項成功案例成了歷史教材,遂由老國民黨「外省政權」所沿用。

這種陽謀是有樣學樣,至今深藍乃至泛紅的群眾也跟著「拉客打閩」,上行下效,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類此伎倆比較接近基層黨部在地方上的選舉操弄,而不似「高層授意」(至少牴觸國民黨的表面政策)。唯獨可悲的是,這種意識已經在某些具有邊緣認同特質的泛藍次族群之間深度發酵,讓族群失落感與排他性轉為成離間閩客的強烈動機



若謂不然,讓我們回想馬政府經濟部所創發的ECFA漫畫說帖,竟然虛擬「南部/閩南人/低學歷/得過且過/說大話」的負面人物「一哥」,藉以對立「北部/客家人/EMBA肄業/精通多種語言/見解客觀」的人物「發嫂」。說帖草案表列如下:



夠「天才」吧!?


這幅集南北對立,閩客分化,學歷歧視等刻板印象之大成的「文創傑作」,活脫是深藍醬缸思維的產物。縱然馬政府小心翼翼地,避免重蹈老國民黨的回頭路,然而黨國官僚體制的陳痾卻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與「黨產」同樣拖累改革的「意識型態惡靈」仍不時在作祟!

再如去年的「范蘭欽事件」,幕後主人公郭冠英先生祖籍貴州,屬於,儘管生就為邊陲之民,先生裝模作樣的中原霸權心態卻還是牛上了天。有件事應該提醒先生:貴州古稱夜郎,「夜郎自大」是一句「主國」所固有的沙文成語,正好可以迴向給滿紙荒唐言的「范蘭欽」。



回頭談國民黨的閩客分化論述。

前些時候有一位新黨的朋友寫了篇文章,指控台灣老移民(指的是「福佬」)以台灣的主人自居,故意稱後到的粵籍移民為「客家人」。其實「客家」一詞並非在台的閩人所創,早在客家人來台之前,大陸的客家人就以「客」自居了。將「客家人」一詞說成是「福佬」為排斥外來者而發明,乃是顛倒史實。然而這種對於歷史的竄亂與捏造,以訛傳訛的族群分化論述究竟所為何來?又符合誰家的利益呢?

查「客家」一詞主要是源於中國大陸東南各省的「土客」之分。循名責實,「客籍」是遷移到客居地的移民,反之在地人則稱為「主籍」,或者土著。

每一地墾荒史都有先來後到之分,台灣除原住民以外,一般以為漢移民以閩籍為先鋒,粵籍居次,閩粵以外之各省殿後。因此沿海沃土既為閩人所佔,粵人(客人)後到自然會面臨經濟利益的矛盾,於是雙方爭地爭水源,各自為生存所需,又怎能據此渲染為「某某沙文」?

君不見美國西部拓荒史,不也多見據地稱雄,亂黨四起,公然駁火的局面?所謂天高皇帝遠,同樣歷史條件下,何只閩、客移民彼此會掄刀動槍,同為閩省的彰、泉人馬,不也是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再者,一般以為客家移民只佔台灣人口的十分之ㄧ,「福佬」超過七成,然而在華語世界裡,客語人口數尚且超過閩語人口,只不過台灣客家移民逐漸被「福佬」所同化,稱為「福佬客」,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客籍人口數偏低的錯覺。譬如李登輝本來是客家人,早先幾代就已經「福佬化」,乃至於無法通曉客語,而只能說台語了。又「台灣新文學之父」賴和先生的籍貫註記為福建,實則為客家人。諸如此類的「福佬客」,還真不知凡幾呢。

卻有好事者居心叵測,將此族群同化和融合的自然演變改頭換面,說成:「客家人因為備受『福佬』壓迫,有些人竟「喬裝」成「福佬」,弄到最後連客語都忘了。」真是說書連個唱本兒都懶得準備,他嬤的天方夜譚鬼打架!

至於台灣老移民對原住民的「壓迫」算不算「大福佬沙文主義」呢?請這些歷史大話先生頭腦清醒一點:那叫「大漢沙文」,不叫「大福佬沙文」。何況當荷蘭人來台欺負原住民,騙取原住民土地時,在當時為數不過幾萬,以閩人為主的漢人還曾協助原住民呢!


又有人說,真正的台語是原住民的土語,把福建話當作台語就是大福佬沙文。這問題應從幾個方面來分說:

一,漢人移民之初,「福佬」講「河洛話」(「福佬話」是誤寫),客人講「客語」,固無所謂「台語」的概念。既無所謂「台語」概念,又哪有誰家的沙文主義可言呢?

又河洛話是目前仍保留上古漢語(古夏言)的僅存漢語,可以說漢語的活化石;河洛話又稱「古文古詩」為「漢文漢詩」,可見「河洛人」(「福佬」)以「漢」自居。那麼,假設早期台灣移民果真有強迫推銷「河洛話」之實,要講「沙文主義」,也只能說是「大漢沙文」。

二,其後「台語」概念逐漸興起,係就「閩語」的地方分布而區分。閩語有泉州話、漳州話和福州話,甚至有潮州話,腔調互有參差。既然,為何獨不許「台灣話」呢?

三,當「閩語作為台語」的概念逐漸興起時,閩語在台灣未嘗強行推廣,更不曾制定為官話,其普及完全是順乎自然。那麼將閩語命作「台語」容或有商量空間,又怎談得上「大福佬沙文」呢!


因此把閩語當作台語,實為歷史發展水到渠成的現象,合乎自然也合於學術,根本談不上「大福佬沙文」!

真正的「大福佬沙文」,是將「能否操閩語」當作一種「台灣認同」的識別符號。而這完完全全是21世紀前八年裡,陳水扁黨羽的政治操作,哪會是台灣老移民所能幹下的事情呢?


簡言之,「大福佬沙文」是道道地地的現代產物,不存在於台灣移民史中。此意識之萌芽或許偶發於方寸之間,惟其落實卻僅在陳水扁主政的瘋狂八年。





後記

「河洛人」是閩籍移民的自稱,而「福佬」是粵人對閩人的稱呼,略帶貶義,至於「福佬人」則是「河洛人」的錯誤書寫方式,鑄詞不合語法,為現代鄙俚不文之輩所樂用。
 

查「福佬人」與「河洛人」的台語音讀不同,台語「福」字白話是入聲,與通行的口語發音有根本之別,而且詞首的入聲也沒有轉音的規則可循。至於「佬」字,則是廣東話的人稱輕慢語,「佬」為人字部,後頭續個「人」字純為畫蛇添足,廣東話也沒這種說法。


因此粵人稱閩人「福佬」,猶如上海人稱台人為「台巴子」。

 

客語所保留的中原古音,依據漢語學者考證,係接近中古(隋唐)時代的洛陽音。而閩語除中古音之外,更保留古夏言,為中原韻書所無,因此推定河洛人的族群遷移史更早於客人。陶淵明〈桃花源記〉就說,「避秦之禍」的武陵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這早於客家移民史的武陵移民者,莫非是秦伐六國時河洛難民的一支?
 

然而,河洛話越是接近上古漢語,河洛人的血緣反而越遠離「河洛」(黃河洛水一帶)


補充


1,「福佬」和「河洛人」是粵、閩兩個族群各自獨立發展出來的辭彙

2,「福佬人」並非「河洛人」的客語音譯~~「福佬人」的客語讀法和「河洛人」的台語發音相差很大

3,「福佬人」應是「福佬」和「河洛人」的混淆,至於「鶴佬」一詞更是不知所云。

4,粵語「佬」字帶貶意,譬如港人將八卦報主黎智英謔稱為「肥佬黎」,將男同性戀稱作「基佬」。

5,「福佬」雖有貶意,但歷史語言已約定成俗,無傷大雅,如今流通於學術界。

6,「河洛人」一詞,統獨兩派極端都諱而不談。原因是,獨派固不喜與「中國」有所牽連,而統派之極端者,也往往視台灣福佬為「非我族類」。







資料來源:風生水起‧天宮小閣納涼  
http://blog.udn.com/soros/3734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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