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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25



  
十二月午後的潮州城,安靜而閒散。我從香火繚繞的開元寺走出來,跳上一輛人力三輪車。“20塊錢”,他說,“帶你們在城里兜一圈。”

  
他的普通話說得費力、結結巴巴。由北方口音演變成普通話,只是近三百年的事情。我永遠無法理解的潮州話,據說才是真正純真的中國口音。翻開唐詩三百首,如果你用潮州話來朗讀,每一句才抑揚頓措、合仄押韻。

  
從開元路轉過,是正在大興土木的太平街。這條街也被叫牌坊街,那些曾經林立的牌樓是潮州的教育成就的展現,是天朝賜予這里的狀元、進士、德才兼備的地方人物的証明。文革時,它們都被拆毀,如今工人們正在重建。

  

潮州給人的印象矛盾重重。如果你在下午穿越那些小巷,看到小鋪中的人們都在有條不紊的品著功夫茶,看到那些叫厝的小四合院里的茂盛植物,穿越的是昌黎路,看到開元寺的里僧人,傍晚圍著收音機聽潮劇的老人家,你會覺得歷史並沒有發生太多的變化。

  
但是,表面平靜下的改變從來都沒終止過。我記得中山路上那家三層的晚禮服加工廠,它有個有個響亮的名字──金山,英文縮寫GM(Golden Mountain)與通用汽車(General Motor)一模一樣。老板的眉毛濃密,像很多潮州男人一樣,他的面寬,眉毛濃密,鼻梁與眼眉之間,生得很有力。他一杯一杯的勸我們喝工夫茶,興致盎然的帶我們參觀他收藏了十多年的木雕和明清家具……

  
他的辦公桌旁放這一本阿拉伯語的時尚雜誌,上面是各款新型的玩禮服。“黎巴嫩晚禮服的設計很領先”,他輕描淡寫的說。他的陳列室擁有各式各樣、各種顏色的禮服,它們大多出口到美國與歐洲。“那個得了奧斯卡獎黑人女明星,我忘記了她的名字,就是穿著我們製造的禮服。”我不清楚他說的是否就是哈利‧貝瑞。

  
在這個四層高的簡陋的樓房里,世界被陡然打開了。那個古老、悠閒的潮州,與那個瞬息萬變的世界緊密相聯。在潮州城外的硯峰山書院里,我看到了《潮州人在加拿大》、《潮州人在泰國》、《潮州人在法國》這一系列叢書。這家書院的創辦人是典型的潮汕人,有一副好嗓子,喜歡水墨畫,自封為硯峰山人。他的社會身份則是正大集團的高級管理人員,正大集團來自于泰國,它的領導人謝國民同樣來自潮州。“在泰國,潮州話可以暢通無阻。”華人占據著今天的泰國社會的主要經濟與政治力量,而這華人中的潮州人又處于支配地位,正在試圖重新奪回權力的他信仍可以講流暢的潮州話。

  

“凡有海水的地方,就有潮人存在”,這是當地人流傳的說法。潮州近代的歷史也是移民史,那真是命運顛簸無常的年代。在煤炭驅動的蒸汽輪船普及之前,潮州人會在季風季節,乘“紅頭船”的帆船南下,前往他們稱之為“南洋”的地方。行程艱難、漫長,有被海面上的狂風暴雨席捲的危險。一條大船最多可以容納超過兩百人,他們中的大多數隨身攜帶一個瓷的水罐,一個笠帽、一條草席,兩身換洗衣服,下船後,任由命運主宰。

  
比苦力更幸運的是商人。從中國東南沿海到雅加達、吉隆坡、新加坡、曼谷,潮州人與福建人、客家人一起建立了一個龐大而又錯綜複雜的商業網,香港是這個網絡的中心,清末的一位大臣在奏折里說:“香港、新加坡、安南、暹羅等處,潮人貿易尤多”。維持關係網的不是法律契約,而是他們視作一切的“信任”,這種信任建立在親密的人際關係之上,他們只與自己相熟的人合作,如果不是兄弟姐妹,那麼就是親戚,如果沒有血緣關係,就一定要是朋友,如果這一切都不是,那麼同鄉是確保這種信任的底線,他們通過潮州話、功夫茶和潮州戲、祠堂、媽祖廟來維持這種親密感。在泰國,潮州人最為完美的融入了當地社會,潮州話甚至成為商業用語,他們所從事的泰國大米生意則維持南中國的日常生活。潮州人在商業上的精明為他們贏得了“東方猶太人”的稱號,流傳著“有潮水的地方就有潮人”,“生理(生意)細細會發家”的說法……





資料來源:FT中文網 http://financenews.sina.com/ftchinese/000-000-107-105/806/2008-12-25/1750382355.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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