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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美親專欄 2007/05/27



記leh hit工你有親嘴講過,講若想beh kap你結成夫妻,就愛有才調先做「頭家」,我以為he是你對我ê鼓勵,誰知影就在民國 85年5月20日阿輝仔「宣誓就職」hit工,全台灣2100萬人lóng是「頭家」lah!你講,你beh嫁toh 1個?你講啊!你講啊,你講啊!--施文彬〈七仔〉(作詞、口白:武雄)


「台語歌」在戰前戰後很大差異是,戰前多為智識分子寫自己或以女性觀點出發的愛情與遭遇,如〈望春風〉、〈雨夜花〉,〈想要彈像調〉等;當然,也有幾些前 衛的「類搖滾」,如很有「墓仔埔也敢去」味道、曉鳴唱的〈和尚進行曲〉,或寫查某人在舊社會也很high的〈跳舞時代〉。而顯然戰後關懷的面向因時代長期 壓制與急遽開放,歌詞內涵的多元層次超過戰前,且更甚當今華語歌表現的向度。



戰後初期台語歌雖繼續發展,卻有幪著「日本殼」的現象(日本 曲台語詞);無論哈日或懷舊,終因國民黨政府施行「國語政策」,使得台語歌、台語劇、台語電影 等等和台語有關的東西都像「啞口壓死囝」(é-káu teh sí kiánn),好長一段時間苦難無能投訴。八○年代後期是台語歌重新出發的關鍵期。愛情、政治、鄉愁、人權、女性、歷史、社運、族群、青春、庶民;非主流 的、邊緣的。黑名單工作室、朱頭皮、路寒袖、陳明章、李坤城、蕭福德、張四十三、林強、伍佰等等;一整個有百花齊放、血脈賁張的態勢。


特別是1989年滾石出版黑名單工作室的《抓狂歌》,整張專輯全以台語發聲,並結合饒舌、雷鬼及台灣「雜唸仔」的前衛,批判長期的威權統治對台灣歷史及在 地語言的壓迫,甚至其中一首〈民主阿草〉竟被當局禁唱;《抓狂歌》當時掀起新台語歌運動的狂瀾,也喚醒許多青年及學運世代的台灣人更深層的台灣意識。


與江蕙合唱〈傷心酒店〉走紅的施文彬,在九○年代後期曾出版一張全由武雄作詞,寫出台灣庶民心聲、愛情、義氣與熱情的專輯:《誰是老大》。 施文彬顛覆以往 「小生」形象,將這些「江湖味」、「流氓氣口」這麼重的歌表現得淋漓盡致。許多所謂「台客級」的年輕人尤其喜歡在KTV唱〈誰是老大〉,因裡面很多平常不 能講的「髒話」,能在KTV痛快地「譙(kiäu)」出來,是最直接最有夠力的發洩方式;有趣的是一些「非台客」的人也愛唱,用「異國情調」、唱起來感 覺 好像也能很「屌」、很「爽」的態度去唱。




相較於1989年的《抓狂歌》,1998年《誰是老大》出版時,社會風氣已經大開,雖不算台語流行歌什麼階段性的里程碑, 但它也不僅僅是一張很「台」或很「髒」的專輯。裡頭像〈台灣第一家鹽酥雞〉、〈檳榔西施〉、〈衰尾道人〉等,詼諧而寫實地喊出藍領階級的心情;政治議題點 到為止不加批判,把士農工商的底層文化似重而輕地展演在流行樂界;至少像武雄這樣華語、台語歌詞都寫、在唱片界舉足輕重的人物,與施文彬共同打造這張專 輯,還是有它在時間點上重要的指標性。


這令我想起紀文章談其拍攝《鹿港苦力》(2000)曾說:「當台灣社會的女性和同志,可以慢慢地透過影展而被看到和理解的同時,台灣的男性,尤其是社經地位相對邊陲的男性,被了解和獲得平等看待的速度慢多了,期待一部小小的紀錄片能讓觀眾注意『刻板印象』這個問題!」(奇怪,這幾年試圖翻轉被「刻板印象」化的「台客搖滾演唱會」,是不是忘記請施文彬去了?)所以《鹿港苦力》呈現的是鹿港底層庶民的生命厚度,以及那「勇」、「作陣」、男性的台灣性。的確,某些在地文化「因子」,一點一滴無聲無息地負面化、汙名化,然後被消弭。



台客也好,台灣性也罷,既然「人是政治的動物」(亞里斯多德語),離不開政治,那麼情歌還是表現普世價值的最佳手段。正如J說的,政治就是愛情,愛情就是 政治;也像F論族群關係時說,真正感受愛情濃度是在分開時,不是相戀時。於是,重點在於《誰是老大》中另一首主打歌〈七仔〉。武雄在〈七仔〉中放進許多口 白和新聞報導,真正「唱」的只有施文彬像在「哭爸」(khàu-pë)、「哭餓」(khàu-iau)的幾段嘶吼。長達8分鐘多的〈七仔〉,透過一 則在「樓尾頂」企圖以跳樓自殺呼籲女友出面談判的社會新聞,將常民的愛情以歷史縱軸拉開、且與台灣快速變化的政治氣氛巧妙連結。


距1996 年阿輝仔說全台灣2100人攏是「頭家」,10年後的台灣己有2300萬人,族群與政治過程的陣痛差不多已高張到極致,甚至許多自殺案件真如歌 詞中記者所掌握的「獨家」所言:「不排除政治因素」。後來,果然主播公布,這只是一件單純的「殉情事件」。〈七仔〉裡唱著:「七仔!你斟酌看!七仔!我 teh樓尾頂lah!khah緊出來談判,代誌大家講破,若無我無愛活。」男主角並沒真正跳樓,雖造成交通混亂,換個角度來看,他也算「有種」,願意去 「面對」這段漸行漸遠、傷心欲絕、經過「新公園改名」、「阿扁當選台北市長」、「總統直選」、「介壽路改名」,一陣陣難熬的「民主陣痛期」的「愛情歷 史」,而在樓尾頂呼喊「七仔」吼得句句斷腸。



〈七仔〉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原本很簡單的事,在這塊瘋狂之島常因某些緊張關係致使事件複雜 化,讓所有人變得異常敏感異常瘋狂,這基本上沒有絕對是非,但冷 靜下來時,我們的人民卻常只能藉魯迅或張愛玲的經典文字加註於我們平凡的愛情使之偉大,片片段段地援引那些亂世之愛的可悲與可貴;隱然地讓我們疏離於最樸 實而貼近的在地情感,忽略她也聲聲在向我們呼喚。 我們實在應該勇敢承認、接受,並回歸於自己也是個身處台灣、流著所謂「台客」血液的常民,且非不得已也要站上「樓尾頂」來籲請曾攜手見證台灣社會開啟的 「七仔」,「作伙」來「斟酌看」這一切看似簡單卻很複雜、複雜中有其簡單道理的過程。


聽起來有點無厘頭的〈七仔〉留給我們如此啟示:面對愛情、政治、歷 史,面對每次陣痛期,我們都要勇於「凝視」,希望而美麗的花蕊才能真正綻放。









刊於《無界之島》電子報





【作者】


呂美親,生於嘉義。嘉義技術學院植物保護科、東海大學中國文學系 畢業;現為清華大學台灣文學所研究生。曾獲耕莘網路詩創作銀筆獎、阿卻賞台語文詩組創作獎及研究論文獎、海翁台語文學獎新詩正獎、吳濁流文學獎新詩正獎、 台灣文學研究論文獎助。曾參與「鬥鬧熱走唱隊」製作「賴和音樂專輯」《河》。






資料來源&歌曲連結 : 荒蕪別坵穡 http://blog.roodo.com/bichhin/archives/335116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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