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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賢庚



武夷山是中國一個古老而著名的茶鄉,武夷岩茶是一種特殊的優質名茶。自然在經營上、製作上也存在特殊性:如產權上,武夷岩茶早期為寺廟所有,後逐步被茶商購買;管理上,包頭向茶商(老板)承包,交纳乾茶取包價;工藝上,全部採用手工製作;用工上,大都是江西上饒、鉛山縣一帶的閩南移民後裔,等等。這些傳統複雜的過程中,流傳著不少軼聞趣事。筆者將之整理成文,以饗讀者及愛茶同仁。



富有的茶客

  
這裡說的茶客, 並非喝茶的客人,而是指做茶生意的商家,武夷山人背地裡稱他們為“茶客”,當面稱之為老板。清代、民國間就有山西之“西客”和閩南之“下府客”發之於武夷茶。有則故事云:古有閩南茶商販武夷茶到新加坡,客死他鄉,魂化為鳥,每年春茶時節到武夷山啼叫:“下府郎上”(閩南語)。意叫閩南茶商來收茶,春茶下山鳥也飛走,據云是去看各地行情、推介岩茶,山人美其名為“茶介鳥”。
  
清時起源於武夷山的岩茶(即烏龍茶),主要由當時閩南入武夷山為僧的所管寺廟所有。這些僧人深感岩茶品質優異,將之傳至閩南,便有閩南茶商入武夷購買轉賣,後逐步延至潮州、廣州地區。便以方言為系,形成下府、潮汕、廣州三帮,其中以下府帮為最。这些茶商,先是批量購買岩茶,後便是定廠包銷,再後就購山、購廠自產自製。

據林馥泉調查,時山中茶廠達95家,除崇安縣公產8家、張天福示範茶廠2家,其他屬「三幫」所有。他們還在武夷山麓的赤石街興辦茶行(莊),經營武夷岩茶。時赤石街行人如梭,舟筏泊岸,晚上燈火通明,青樓清音徹夜, 「金崇安」由茶而得名, 「小杭州」也冠之於赤石。抗日戰爭期間,由於道途梗阻,許多茶山荒蕪,茶價下跌,茶行(莊)只剩30來家。
  

三幫茶茶商,將岩上茶廠所制岩茶,挑到赤石茶行(莊)精製、打包,順建溪運到閩南、潮汕、廣州,深得富庶的沿海地區文人雅士、富商貴人的青睞,逐步傳至港台和東南亞。清乾隆《龍海縣志》對之高度讚賞。清歷史學家連橫(1878-1936)的《雅堂文集·茗談》中所記,為人感嘆。文曰:「台人品茶......茗必武夷,壺必孟臣,杯必若琛,三者為品茶之要,非此不足自豪,且不足待客。」據雲,抗日時,有時茶道中阻,癮君子惶惶不可終日,以所存往日的茶葉包裝紙盒嗅之,以過其癮。有的富家因長飲「武夷」而傾家蕩產。凡此說明其時岩茶之身價。
  
如此豐厚茶利,引得沿海鬧市的茶老闆不辭辛勞,爬山逆水北上武夷山區,察看廠行(莊)所營茶業生意。有的老闆一再加大資本購廠買山,泉州張偉力的「泉苑茶莊」在武夷山已有兩座茶廠, 1930年年又花三萬銀元購到慧苑東廠後,躊躇滿志,向家人朋友誇言:「得此可安天下矣」,說明當時岩茶利潤豐厚,為商家垂涎。
  

春茶採制時節,老闆們都要來觀看做茶、品評、記數,有的一個頭春數度到廠,有的甚至整個住在茶廠,關心備至。平時則雇經理代理人管理,有的則由包頭代管,有記賬先生登賬備查。
  
平時老闆來到茶行(莊)後,由茶行(莊)經理等陪同,坐轎至廠察看,詢問情況,有的還會親臨茶山,看茶叢長勢、茶山管理好壞。若對包頭不滿,來年則辭去其職,另請他人包管。
  
老闆衡量包頭的主要標準是茶葉數量,其次是茶葉質量。所以春茶時每到茶廠,都會專門設小宴請青、焙師傅和帶山,有時還會另給點紅包,以買動此三人為之賣力。「大日」時,夜間揉茶,給工人煮紅糖粥為點心,廠人戲稱「做月子」(當地人做月子期間吃紅糖粥),常言「嘴一動,三分力」。此舉行之有效,促進了工人出力炒揉。
  
每年春茶期間,老闆從茶行(莊)中派心腹,即監理到茶廠登記每天茶數,廠中尊稱此人為「起茶先生」。「先生」每天傍晚看著將當日焙出之茶秤後裝箱上封,零頭秤後待翌日入箱。這樣每天所採制之茶都有數量,不可缺數,也不能並日登記。「先生」備有小爐,煮菜自用,足見待遇非同一般。



刻薄的包頭

  
武夷山各岩茶廠大都為下府、潮汕、廣州三幫所有。這些茶老闆平時大多在自己家鄉或外出經銷茶葉,他們將武夷山的茶山包給當地人(多為江西上饒、鉛山縣的閩南移民後裔)管理、採制,這種專門給老闆制茶、管茶的人,當地統稱為「包頭」。「包頭」分有大包和小包。「大包」不但按乾茶數量取「包價」,還要包添制和購買必要的制茶工具、所用器具; 「小包」則純按所交乾茶取「包價」。抗日時期,每斤乾茶「包價」一元, 「大包」為一元二角; 建國前夕每斤乾茶「小包」按50斤榖子折價(其實榖子已較前便宜了許多), 「大包」每斤茶約按60斤榖子。當然也要看茶質量,特好、特差的都會加價和減錢。
  
包頭賺取老闆的錢財的另一途徑,是幫老闆管山。每年茶山要挖、平二道鋤頭。工人大都按點工計酬,抗日時期每天每人2角,領頭者2角5分,此中包頭能虛報一點。但是「填客土」(武夷岩茶傳統的茶山有效管理法)包頭就可從中虛報天數和面積,這是包頭最喜歡承接的項目。
  
包頭對茶事非常熟悉,也精於核算和功於心計,對工人刻薄,自己不勞動,卻賺到大錢。
  

每年元宵之後,或更早些,包頭即雇定了帶山、青焙師,並通過帶山雇請採工,青焙工人則由青、焙師傅雇請。一個採茶工一春要採50來斤(老秤,下同)乾茶之茶青,包括炒揉; 青焙工一春每人要做300來斤乾茶。這是武夷岩茶廠的標準。若一個千斤茶廠,要用20只茶籃,即20位採工; 撿茶則是採工的一半,即「二採一撿」; 做青4-5人:一位師傅,一位「二手」,其他為「幫青」,大廠設「三手」; 做焙3-4人:一位師傅,一個簸茶,一或二個收茶、焙茶、打雜等; 另請一個做飯,包挑青、挑柴、打掃衛生、點燈等,大廠則有專門挑青的。一個千斤廠大約用工40多人。
  
包頭為了降低本錢,除了用工要按山中標準雇請外,其他方面則厲行節支。最明顯是伙食,三餐都是粗糙的大米,堅硬的米飯,所謂的「菜」就是一碗鹹的帶苦的淹菜,外加煮米湯。有位叫「老葉公」的包頭,連米湯都不讓工人吃,全部倒去餵豬。武夷山歌唱到:「想起崇安(時為縣, 1989年年改武夷山市)真可憐,半碗淹菜半碗鹽......」好在老祖宗立下了一個規矩:即五天做一個「墟」,外加「開山」「下山」兩儀式,工人可從中得到改善伙食。作「墟」就有豬肉和豆腐、豆腐泡、豆芽之類吃; 「開山」、「下山」還要打「麻芝粿」,有加水稀釋的「水酒」,以為慶賀。此規矩各廠都不敢隨意免掉,否則要被工人唾罵,只是標準差異而已。另外茶工入廠時,包頭要給每人一斤豬肉,用紅線紮好,以作為一春之私菜。如沒此規矩, 20來天茶工們怎麼熬得住。
  
工人一般都睡在矮樓地板上,稻草地鋪,杉木為枕。包頭還要向工人收取被租錢。
  
有的包頭為了趕時節和節約米飯,暗中指使帶山,提前用餐後,背籃出廠,工人只得隨後跟上,有的動作慢者,只好把米飯淹菜放入圍裙中,邊走邊吃。包頭看到工人(含女工)自帶鹹魚、鹹蛋之類就不高興,因為此菜會多吃飯; 若工人自帶豬肉,包頭就會笑了,吃豬肉會少吃飯。可見包頭何等之「鑽」。茶工帶菜也非常有限,大多只帶幾個鹹蛋,便於保存。一個鹹蛋吃一二天,如今人用味精一樣, 「一個鹹蛋吃三天」也並非戲說。所以茶工們把「包頭」叫作「哭啕」(閩南語諧音「绝種"),甚至借用武夷山中一種鳥叫:「哭啕哭大大」來詛咒包頭绝種绝的光光,以泄心中憤恨,表現出對包頭的強烈不滿。



難為的帶山

  
所謂的「帶山」,即是武夷山各岩茶廠帶領、指導、監督採茶工的領頭人。
  
帶山由包頭雇請,受包頭委託代請採工,大都是包頭鄰近的村人,並代付給定金,作為「合同」。按包頭通知,帶採工進廠,並指定鋪位,分給茶籃、棕衣、斗笠、草鞋之類,並囑咐交待注意事項、規矩。
  

「開山」之日一早,不準說話聲張,帶山人先拿勺盛飯,採工依次跟上,大家不準坐凳,站著桌邊吃飯。早餐畢,帶山背茶籃出廠,工人緊跟。不能回頭看放鞭炮,據說看者會得紅眼病。一路鴉雀無聲,直達茶山,帶山以手指點,採工分叢採摘,大約半個時辰,包頭上山給諸人分煙,這時大家才可出聲說話。此後便不分粗話俗語、吼唱亂說,甚至在廠中與撿茶女工打情罵俏,任憑自由,包頭和帶山決不干涉。
  
晚上聽到「梆聲」,帶山要催促採工起床炒揉茶。帶山來回走動察看:青有沒有炒熟、均勻,揉時茶葉有沒有走散、成條......。若青葉不熟,則責之:「做生飯了」; 青葉水分太多,則令之:「吊手! 」(把青提起散落),茶葉散在鍋邊、灶台時,則叱之:「把屁股夾緊! 」(指手掌後根併攏) ......帶山人樣樣在行,否則壓不住鎮。帶山雖不要參與炒揉,但也要乾力氣活,那就到青間駝扛要炒的茶青,一簍上百斤,沒兩斤力氣,是上不了肩、要被人取笑的。
  

帶山還要和青師傅搞好關係,否則各受其累。如當日採什麼地方茶,什麼品種?提前告知,讓青師傅好作安排; 若帶山要捉弄做青人,會把難「倒青」(即今萎彫)的品種或長勢旺的茶青放到下午或傍晚採摘,茶青到廠時已無太陽,做青人無可奈何,只得把茶青抬上青樓,燒柴熱烘,不但費力,而且做出之茶,也不如日光「倒青」的理想。這種故意的惡作劇,如讓青師傅知道了,會進行報復:他們在駝炒茶青時,有意把青簍放在地面上(本來放在四腳架上),讓帶山彎腰扛上肩,百來斤東西一個上肩談何容易。

扛不上時,做青人會惡言相譏; 「雞腿」(老枝)較多時,青師傅會撿出一把交給帶山,甚至拿給包頭看,讓帶山難堪或受包頭責罵。所以帶山都會和青、焙師時搞好關係,以求相安無事。
  

帶山主要是向包頭負責,起碼要求是:勿漏山場,勿丟茶株,勿採濫(不乾淨)叢,勿老了茶,勿紅了茶葉,勿帶「雞腿」,採摘適時,炒揉到家。多採茶青,多出乾茶,包頭高興,帶山不但可得高工錢,而且來年「走廠」,無需另行上門求人。
  
帶山還要協助包頭開好明、暗秤,以定採工等級。有的帶山,也會與包頭沆瀣一氣,盤剝採茶工。對包頭來說,帶山對之非常重的,所以帶山工錢很高,一般是拿兩個頭等採工的工錢,大約等於該廠中等採工工錢的三倍。
  
帶山和採工的矛盾是難免和普遍的,春茶「下山」時,採工們會拿帶山來出氣,形似玩笑。有的甚至群起去脫掉帶山的褲子,用纖細的棕毛紮住帶山人的「那個東西」,牽著遊廠。據雲,此乃岩上茶廠古老民俗,所以帶山也不便發作翻臉,包頭也不制止,任他們玩上一陣。



可憐的採茶工

  
武夷茶鄉,茶山多在峰岩、山谷間,採茶是件極為辛苦的勞作。採工白天翻山越嶺採摘,晚上還要炒、揉。這是項重體力之活,除了幾個燒火、走水焙的童工之外,雇用的大都是壯年男子。採工們常哀嘆自己「可憐」。

採工天一亮就背簍上山,採到天黑才回廠。除非茶趕不上採摘,否則天天如此。收工吃飯後,即刻倒床,剛入囫圇, 「梆聲」一響,就得起來炒揉茶葉。有時直到天亮,匆匆早飯,又得上山,常是夜以繼日。
  
遇上茶葉盛產的「中撥」(高峰)時節,包頭、帶山更是如催命鬼,工人腳底生煙,無片刻歇息。包頭甚至指使帶山提前吃飯出廠,動作慢者,只好把乾飯、淹菜抓入圍裙,邊走邊吃。
  

採工吃的三餐糙米飯,千篇一律的淹菜非常之鹹。好在不知哪位仁慈的老祖宗訂下一條規矩:五天一「墟」和「開山」、「下山」兩儀式,包頭得給全廠工人改善一餐。採茶工的中餐是非得在山上吃的,即使是在近在咫尺的廠門口,也不得進廠用餐,不管是下大雨刮大風,都是如此。美其名曰:「是老規矩」,其實是怕採工進廠吃飯,拖延了時間。
  
最為辛苦的每晚的炒揉茶,不但要熬夜,還的花大力氣。炒青時一不小心,手就被紅鍋燙出水泡; 揉茶時不下大力氣,則揉不成條; 燒火和走水焙的童工,左右不是人,火燒大了小了、接篩快了慢了,都要遭大人「罵」幾句,其實大多是一種提神的吆喝。進入「中撥」時間,常是夜以繼日,茶揉完了,天也亮了,俗叫「天光照」,吃過早飯,就得背簍上山。走路都會歪倒,靠著茶樹都會睡著。當時流行的山歌,道出了他們的辛酸苦楚:「想起崇安沒走頭,半夜三更爬上樓; 三捆稻草打官鋪,一支杉木做枕頭。」另一首唱到「想起崇安真可憐,半碗淹菜半碗鹽; 茶樹腳下賺飯吃,燈火腳下賺工錢。」崇安,為武夷山市前身縣名,採茶工跨省步行而來,俗稱「走」廠; 所謂「官鋪」即統鋪; 「燈火腳下」即熬夜之意。當然「走廠」的工錢比之在家種田是高得多了,所以才會有人徒步二百多裡而來賺此辛苦之錢。一個頭春下來,都要掉了好幾斤肉,吃不了苦的, 「走」了一次後,想而後怕,從此不敢再「走」。
  

採工的工錢:抗戰時,大廠頭等約30來元,小廠頭等約20來元; 建國前,大廠頭等約26方米(約為300斤),小廠頭等約24方,或更少些。雇請時講明,一旦拿了定金,就非來不可。
  
工錢分等方法是以「開秤」的茶青數量定的:一個頭春二次明秤,二次暗秤(俗叫「奸秤」,意為捉偷懶者)。明秤,選在茶行較均勻的茶園公開進行; 暗秤,則是突然襲擊。若採之不及時,包頭會多搞二、三次明暗秤,以趕進度。當日採最少者,收工時拿小旗回家,會被撿茶女工或他人取笑。包頭以明、暗秤的總量來評等,一個廠有等級若乾,大都是童工把尾。 



受敬的青師傅

  
青師傅,即做青的掌門人。在武夷山岩茶廠也稱「頭手」。以千斤茶廠而言,做青約4-5人, 「頭手」之下有「二手」(大廠還設「三手」),以下為「幫青」,其中有個童工,多為撿青、打雜。
  
青師傅是岩茶製作中最重要的角色,是出產優質茶的關鍵人物。所以每個廠對青師傅的選擇、雇請都十分慎重。有的高手是在上年春茶「下山」時就被談妥雇定的。有的當年在某廠制出好茶後,該廠會極力挽留,他廠老闆、包頭也會想方設法去「挖」; 而未做出好茶者,或失誤出錯者,深感臉上無光,也無人主動上門聘請,只得悄悄上他廠謀事。所以青師傅們都十分在意名聲,用心做茶。

據說,民國初時,有位上饒縣董團鄉礁石村陳姓青師傅(小名:麻雀鳥)手藝極高,名聲很大,成了廠家追逐的對象,工錢不但高於他人,而且每年來廠時,廠家會出錢租轎子抬他進廠,很是風光,在武夷岩上成為佳話流傳。另一位名叫陳禮貌師傅,老闆一次性給銀50元,以作為其終身定金,身價不凡。山中青師傅陳、黃、葉、蘇姓居多,以陳姓為最,原因是時家族規定,帶徒只得帶本族人。
  

做青人之辛勞不亞於採茶工,只是不要被日曬或雨淋而已。每天上午八九時,就有茶青源源入廠。晴天要立即「開青」(即分篩抖開)曬青,一會兒要進行拼篩,再一會又要移入走廊上晾架; 雨天,還得把青抬上青樓燒柴熱烘,並要翻攤,翻攤時柴煙熏得眼淚直出。茶青的曬、烘是十分講究時效的,所以做青人腳要不停的奔走,手要不停動作,眼要不停的觀察。

茶青逐步移入青間後,便進入了關鍵的「走水」、「做青」的關鍵階段,急不的,慢不的,重不的,輕不的,懶不的、勤不的......。特別是遇到極品茶時,師傅要「提起眉毛來做」,怕出半點差錯。
  
青師傅是要「兩下子的」,否則不敢「走廠」。「開青」是第一關:茶青進廠,倒入青弧(一種如電視收視器的鍋狀大竹簍),師傅(或二手)和老手幫青對面而立。一摞竹篩靠於開青人身後,師傅提起竹篩放在茶青上,對面幫青二手抓起一把甩於篩上,師傅兩手持篩一轉,茶青均勻散開,偶有缺處,幫手抓起一撮補上,下手們依次傳遞整齊推上曬青架。這是一手绝活非常迅速,開一篩就是幾秒鐘。有的不會「轉」則用「抖」,反正要均勻攤開,否則,不敢站在「開青」位置上。有的人幫了一輩子青,到老都不會「開青」,古話說這種人「無師傅命」。傳雲,有位師傅能雙手背後開青,如反彈琵琶,令人驚嘆。
  

當然青師傅的「绝技」還要會看「倒青」、「走水」、「還陽」和「辨香」......。武夷山的很多青師傅,都「各有一手」,山人給他們的外號有:勤師傅、「懶」師傅、「睡」師傅、「蠻」師傅......,勤者自己老盯住茶葉,且動手; 懶者只看不動手,一般為大廠師傅; 睡者每晚交待清楚事後,必定要睡一會兒,不等下手叫喚就會起來,生物鐘極靈,從不誤事; 蠻師傅,只在青繼不上炒時,或「不來時」會用「重手」或「堆放」促之發酵,但促之有度,不會壞事。這些高手們都有訣竅,但關鍵還在認真。
  
青師傅待茶青炒揉完畢,才可去睡覺,待到翌日八九時,就得起來操作當天的事情,如此周而複始,一個頭春大約要20來天,其中「中撥」(中期大忙)時間,一般有七八天,此間一天只有二三個小時睡眠,極度疲勞。一期春茶下來,人的眼窩深陷,臉色發黃,鬍子拉碴,都得掉了好幾斤肉。
  

做青人雖苦,但常得到老闆和包頭的看望、鼓勵,特別是青師傅。老闆臨廠時,一定會加菜小宴青、焙師及帶山等,青師傅自是第一「上賓」。如果茶做得好,老闆還會施點小惠,如發點補貼、給點香煙、送點豬肉,反之也會給以難看臉色。青師傅工錢當是全廠最高的,另外還有紅包。
  
抗戰期間至建國前夕,武夷山出了一批頗有名聲的青師傅:如黃瑞喜、陳禮滿、陳禮樂、陳金滿、陳禮顯、朱運崽、陳遠水、陳謹造、李樂林、葉壽造、蘇炳溪等,還有釋者王龍輝、周雲福、僧悟高,是最末的武夷山僧家制茶高手。他們為武夷岩茶傳統工藝的傳承作出了貢獻,如今大都已經仙逝,但山人還常念著他們。只有陳謹造、葉壽造、蘇炳溪如今還健在。



「玩」火的焙師傅

  
焙師傅、指焙茶的掌門人。也是武夷岩茶制做的重要人物。焙師傅全盤指揮,並要白天複火; 「二手」晚上負責看管走水焙、簸黃片、晾茶索; 「下手」白天收茶、入焙等。
  
焙茶靠得就是一個「火」,岩茶工藝有:焙火、燉火、複火、足火、過火...... 「火」字在岩茶製作工藝中十分講究。「火功」,指的是用「火」的技巧和功夫。如用火來固條索,用火來止發酵,用火來定香氣,用火來調湯色,用火來散雜味,用火來防霉變,用火來延久存......。
  

做焙人每天晚上要把炭火燒旺、燒透、打碎、堆成塔形,複以薄灰,做高火來走火焙(初乾),為何曰「走」,是因為揉後的茶索進入焙籠後,要依次由高火逐走向較低火,到最末時起焙,看焙人也要不停地走動,故曰「走」; 用細灰厚蓋,是做低火慢燉茶。炭多炭少,做成的焙也隨之大小; 火急火慢,靠用加蓋細灰的厚薄來調節。用一把鐵制焙刀和一把木製灰刀,調動火力; 靠一雙手背,一雙眼睛,測定溫度。那時沒有溫度計,更沒有紅外線測溫儀。前不久我暗中考了一下做茶的姪兒,其積累起來的感覺,與溫度計八九不離。
  
焙有水焙、複火、補火(俗稱坑火),溫度高的要120度,低的也要80多度。所以焙間如火爐,不管天氣多熱,焙茶師基本上整天都在焙間煎熬。
  
做焙人每天打焙時要面對烈火,每天焙茶時要身近高溫。他們無法離開熱氣,躲不開高溫,免不了吃灰塵,個個蓬頭垢面。
  

在武夷山常有「活青死焙」的說法,那不是外行之說,就是青師傅在抬高本行。焙師傅對此大有意見。
  
其實焙茶師是能通過焙火,對青師傅做出有欠缺的茶進行補救的。如對水走得不透、稍有渥著的茶葉進行補火、慢燉等,清掉部份青氣和雜味。如此為之包頭和青師傅也會對他深存幾分感激。
  

焙師傅每天要嚴格按照青師傅的通知,按時燒炭打焙,以便開始炒揉後就有火可供焙茶。打早了,浪費了火力,增加了成本,包頭不高興,第二天的焙茶的火力也會減退許多; 焙打遲了,趕不上焙茶,帶山及採茶工會罵罵咧咧,因為起床了無法開始炒揉,浪費了金子般的睡覺時間。焙師傅也有難處,反正做茶這碗不容易吃。
  
焙師傅還要檢查、督促女工撿茶。首先是要按時完工,以便入焙,到時起茶、裝箱; 其次是要女工們撿的乾淨。還要檢查簸茶人是否簸淨黃片,以淨茶品,減少澀味。
  
焙師傅的工錢略低於青師傅,但在廠中也數「高薪階層」,同樣受到老闆、包頭的器重。



手巧的撿茶女

  
在武夷山岩茶廠中,撿茶也是最基本、最大量的工序。男採女撿,一般比例為二男一女,以千斤廠計, 20位採茶工,就要請10位撿茶女,其中是「二撿一巡」,就是兩個撿粗杆的,要有一名巡茶的。巡茶的任務是複撿和剔去黃片,一般都是較熟練的「老手」。撿茶雖然輕鬆,但要眼手並用,全神貫注,一刻不停。
  
撿茶女工多為是鄰近各村的農家婦女,既有年長者,也有妙齡輩,大都是跟班而來,以便有個照應。她們以鄰近的角亭、下梅、黃柏村居多,也有星村街、崇安城的。撿茶女進廠時自帶被褥等用具類,有的還帶馬桶,因為當時廠中沒有女茅房。

包頭要請男工去幫助挑擔,俗叫「擔女人」,方言為「擔查貌」(閩南語音:女人)。


據云,更早些年頭,包頭還允許女工攜帶3-4歲小孩,也允許隨帶三五只雞鴨。大凡是當時奉行「男外女內」的定俗,包頭急於用人,只好答應幫助女眷們解除「家憂」,否則大丈夫不同意,女人就走不出家門。但女工要另帶大米給茶廠,包頭確是斤斤計較,此俗後來逐步被屏除。
  
女工撿茶實行平均分篩制。眼明手快者,早早完成當天任務; 動作遲鈍者,則要挑點加班,焙師傅還催促指責,心慌手忙,懊惱萬分。
  

「中撥」時分,撿茶女和採工、做青、做焙師一樣,也要加班加點。一早起來,坐到黃昏,腿麻、臂痛、腰酸、眼花,確實難熬時光。
  
偶遇「小日」較閑時分,採茶、青焙工也愛和撿茶工在一起開開玩笑,甚至打情罵俏。女工們愛「罵」男工, 「江西蛤蟆」、「江西老表」,但對青焙、帶山等師傅高工錢、吃另桌又很羨慕,也會主動和他們閑聊、斗嘴。
  

撿茶女工錢很低,一個頭青下來只能拿到5元(抗日時期),約是中等採茶工的三分之一,其中存有欺視女工之舊俗,委實不公。和如今相比,女工採茶手快眼明者,工錢常比男工更多; 撿茶女工能者,工錢不會低於打粗工之男。這與實行男女同工同酬有關。






資料來源 : 武夷山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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