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的鄉土戲劇,當推今日盛行的潮音戲。其餘若關戲童、唱秧歌,為前代雛形的遺存,未可列入於純粹的戲劇。潮音戲頗多異名:有叫“白字戲”的,因為潮州舊有正音戲,白字,所以示別于正字,又叫“童子班”,因其優伶過半是十幾歲的孩子,故名。


潮音戲的歌調柔曼,鼓樂清揚,稚聲清脆,童優靈妙,以和各地戲劇比較,實能獨標一格。且說潮州的山川民性絕相克諧,這豈樂記所說的“以愛心感者和以柔”嗎?它流布的區域,自閩南至瓊崖南洋群島。



現在的潮音戲,觀眾何止千萬。但潮州因何而產生這種戲劇,自來演者自演,賞者自賞,蒙昧既久,益難考尋。世俗拾取優伶的典實,謂唐書:“明皇選坐部伎三百人,教於梨園,聲有誤者,帝必覺而正之,號皇帝梨園子弟。”潮音戲以至百戲都創始于唐明皇,腐儒持之有故,的的言之,殊為可笑!


不過如其不象他們所說,則潮音戲豈是絕無依傍,憑空產生的藝術?我對這問題,曾在潮州當地作過廣泛的調查,把從鄉老伶工得來的片斷消息,連綴歸納;更稽諸與鄉土有關的文獻,旁搜僻索,以和現實印證;更舉古來流入潮州的各種外來戲劇,以和這鄉土戲劇比較研究,探幽鉤沉,斬盡葛藤,重見青山,實在是很愉快的事。



晚明以來,異方戲劇相繼叩潮州之門:正音戲(南戲)乃自浙東贛南趨閩南,接詔安東山諸縣而至;秦腔花鼓乃自湖南入粵北,經惠陽、海豐、陸豐諸縣而至;外江戲(漢劇)則自安徽播贛南、閩西,經客族的嘉應州而至;這些戲給現在的潮音戲以很深厚的滋養。


回溯潮音戲的源流,本來是鄉土氣息的關戲童、唱秧歌、鬥畬歌之類。自正音戲興後,乃效法之,脫胎換骨,踵事增華,遂獨立而成戲班。但它要吸收其他諸戲優異的地方,緩緩才形成今日這個樣子,我們只要仔細推尋,猶線索分明,顯而易見,茲特分述於後。





和關戲童的關係



潮州的關戲童,乃承接古代侏儒倡優的舊規,潮音戲的鼻祖便是關戲童。


我們看潮音戲的腳色,最特殊的是除醜、淨、鬚生外,純為童優,這正是關戲童的遺型。又潮音戲以土語唱平喉入曲,也肇自關戲童,因為關戲童是最原始的風土戲,所唱的非畬歌蛋歌,即種秧之歌,都以方言順口唱出來的,等到湖南的花鼓戲播入,其聲調關目雖為所接受,而外省的語言,非潮州土著所能解,故從頭也以本腔唱做。


迨和正音戲(晚明的南戲)合流,依舊保持固有的鄉音,以童優唱平喉,清脆甜膩,聽之津津有味,這是潮音入戲的原始。



歷來各種戲班所崇祀的戲神,形形式式,全不一致,如平劇祀老郎神,粵劇祀華光大帝,我們頗可從此而知其流派之異同。潮音戲班所祀的神都稱田元帥,或田師爺,史無可考,詢之老伶工,所言很詭異,那是一段神怪的故事。他們說,田元帥是戲師,相傳是最初教戲者,教曲甫成,化為青蛙而隱。乾脆地說,田元帥是青蛙神。


凡潮音戲開班,必祀此神。初就田野間拾取田土一枚,歸盛香爐中,奉牲果香燭虔誠禱祭,這叫做“請元帥”。按此神是關戲童先祀的神,故關戲童一稱關田元帥,後來潮州的秧歌戲也同樣祀它。所以我的觀察,必由關戲童傳給秧歌戲,再傳給潮音戲,一脈相承,可以看清楚同出一源的跡象。


田元帥的發現,是值得興奮的一件事,我斷定是農村社會圖騰崇拜。青蛙神,在蒲留仙的“聊齋志異”中曾數數言之,小說家的話雖詭誕不經,惟其系鄉村淫祀,則為確切的報道。不久在當地果給我親眼看到這種青蛙的淫祀了。那是一種不尋常的,花紋斑駁的蛙,爪趾有連串的肉珠。在田野偶給善男信女拾得,如獲珠寶般奉棲瓷瓶的綠葉上當神明供養膜拜,不避人,也不怕香煙繚繞。他們稱仙師,大概是蟾蜍的音訛。


這青蛙崇拜,最近擴大視域,更發現與西南的銅鼓文化有關係。近兩年西南各地發掘的銅鼓,邊緣四角都鑄有青蛙圖案,可見這些銅鼓全是崇祀蛙神的廓宇遺物,也可見在中國的西南,青蛙為古代農業社會很普遍的圖騰。古代戲劇是一種巫舞,所以結合在青蛙圖騰上面。






和畬歌蛋歌的關係



潮州的土著,陸為畬民,水為蛋戶,畬歌本來是潮音的老調,而蛋歌卻是最原始與它有影響的東西。畬歌蛋歌是最純粹地方性的潮歌,也為潮歌的主流。今日的潮州民謠,猶有概稱作畬歌的。


當外來各種戲劇未入潮境以前,關戲童所唱的盡為畬歌蛋歌。當諸戲接踵而至,潮音戲萌蘗之際,所唱的戲曲,仍多畬歌。周碩勳輯《潮州府志》和陳坤的《嶺南雜事詩鈔》都有記載。按畬民種秧的勞歌,這種本土的秧歌,後來和外來的秧歌花鼓合流,成為秧歌戲,再與正音戲合流,便是潮音戲。


今日潮音戲中尚有畬歌的成份存在,如《桃花過渡》的桃花姐與渡伯鬥畬歌全段,及喜劇中穿插的丑角打諢,那種“釦子”調,都是畬歌的形式。



蛋戶舟楫而居,捕魚為業,蛋民最善歌樂,女人生得妍麗的,多流為娼妓,李調元的《南越筆記》:


“風俗好歌,兒女天機所觸,雖未曾接詩書,也解白口唱和,自然合韻,說者謂粵歌始於榜人女。”



又說:“蛋人喜歌,婚夕,兩人相合,男歌勝則牽女過舟也。”


蛋歌遺留下來的很多,近人鍾敬文輯有“蛋歌”一卷,可以參考。



顧潮州舊時蛋船很盛,道光咸豐年間,潮安湘橋的六篷船為煙花藪。六篷船又叫做蛋家姨船,蛋女多簪魚卵蘭,口嚼檳榔,度曲賣媚,歌舞侈麗,不讓秦淮,黃釗有六篷船詩記其事。潮陽也有蛋家的蹤跡,道光間陳作舟的潮陽竹枝詞有這麼說:


“後溪水比前溪清,前溪月共後溪明;處處蛋船爭向月,三更不斷管絃聲。”



按蛋歌在潮音戲有相當的影響,有人說潮音戲的科套關目,特別的地方是常常三步踏前,三步踏後,搖曳動盪,而進退的範圍則很固定。凡對唱單唱莫不如是,極肖艇中演戲的狀態,這一點點也許是蛋女台步的遺留罷。





和秧歌花鼓的關係



自兩湖的花鼓戲播入潮州,本土的畬歌蛋歌和它媾合,成為潮州型的秧歌戲,這種戲現尚在農村流行,即為潮音戲的初型。


潮音戲的興起較晚,當外來各種戲未入潮境以前,民間盛行的,已有關戲童、鬥畬歌等樂舞。每於春秋農隙,祭神歡慶,踴蹈田隴之間,猶未可目為戲劇;迨兩湖的花鼓戲傳入,因其通俗淫褻,與農村環境吻合,遂乃吸收融冶而成秧歌戲。考潮班所祀戲神為田元帥,秧歌班也然,其樂調也多花鼓小調,尤為二者混合的表徵。


吳穎修輯潮州府志雲:“康熙間風俗好歌舞,傅粉嬉遊”,蓋受民間扮唱秧歌的影響而然。秧歌戲,初系農村歲時應景的娛樂,後漸演進,也就田野草草搭台演唱,其戲衣道具,都貯藏在農家摔谷用的橢圓大木桶中(這種桶潮州稱摔桶);臺上以曬谷的竹蓆遮頂,廿年前南山鄉僻尚有這種戲存在,稱“摔桶戲”。



今日的簡陋潮音班,戲衣道具,分盛幾只竹囊,人家叫它“竹囊戲”,竹囊的製作,是蟬脫於摔桶的。現在的鄉俗,對竹囊摔桶,都一併視之,沒有細加區別,可見潮音和秧歌戲,初期也不大別的。


潮音戲的樂調,象〔十杯酒〕〔十八摸〕〔北山茶〕〔賣雜貨〕〔卷珠簾〕等等,都為花鼓小調,桃花過渡的〔正月點燈籠十二月調〕,和清初吳震方的《嶺南雜記》所舉的潮州秧歌,所謂〔採花十二月調〕,正是同一類的,桃花調且每段句尾合以“倪了倪”幫腔,邪許的聲音,更是村歌的特色。(閩南也有桃花過渡民歌,唱法與潮州大同小異,是由潮州傳去的,因為桃花過渡是潮州民間故事。)





和正音戲的關係



晚明,正音戲入潮,士大夫階級很喜歡它,秧歌班更爭相效顰,最初摹仿其組織,抉貌取神,用來張振潮音的旗幟,故正音戲可以說是潮音戲的前身。



我斷定潮音戲的臻為成熟的戲劇,是脫胎於正音戲的,茲臚列論據數點:


第一,看現在的潮音各班,其開鑼例戲,如唐明皇淨棚、八仙慶壽、仙姬送子及收鑼的團圓,這若干出都說“戲棚官話”,腳色中的淨,則無論在任何劇出裡面,都用假嗓子說官話,這是老狐化人,仍留一條尾巴不能掩藏,舊時正音的遺腔仍未泯滅呢。
  

第二,正音戲的做場,台面中央掛三竹簾,潮音戲也循老規矩,掛三竹簾,這是祖肇元劇的遺制。再看潮州其他象外江、西秦各種戲劇的做場,台中都掛紅帳幕,和正音戲潮音戲迥異,顯得正音戲潮音戲的標幟是相同的。


第三,正音戲每唱詞的句末,曼聲折轉,或由台後閒著的優伶幫腔,潮音戲也正是這樣的。按幫腔,舊的秧歌戲已有了,是民歌的特色。而正音的幫腔則出於唱連廂,這是正音戲與潮音戲腔調相同的地方。


第四,三四十年前的潮音戲,演唱戲目中頗多摘錦,都淵源於正音戲,如劉咬臍打兔,摘自白兔記;落帽風、審郭槐,摘自抱盒劇;回寒窯,摘自薛仁貴衣錦回鄉;認像,摘自琵琶記;和番,摘自漢宮秋;當妻,摘自風雪破窯記:均為元劇。又送寒衣、凍雪,摘自韓仙子升仙記;高文舉掃窗,摘自珍珠記;何文秀問卜,摘自玉釵記;活捉張三,摘自崑曲水滸:均為明劇。其餘如開鑼的八仙慶壽、京城會、仙姬送子、加官以及投江、 孝等等,莫不是元明雜劇傳奇。凡這些,皆正音戲所擅演。潮音戲有的襲它的舊腔,有的依它為藍本,這是正音戲和潮音戲劇目相同的地方。


第五,現在的潮音戲,仍稱其腳色曰生、旦、醜、花面;戲劇專用術語如科、白、介、出、關目、裝扮、起套、煞尾;劇中人稱謂如員外、安人、梅香、小姐、老漢、老身、奴家、小人;口語如則個、怎生、少待、知道、打睡;助詞如呵、了、生、的、呢、嗎,一切都沿用正音戲的慣辭,和潮州的方言回不相侔。所有行頭,純為明代衣冠,網巾尤為特徵。這可說是正音戲的原貨的承接,連半點混化現象都沒有。


第六,潮音正音,又叫做白字正字,都為對舉的名詞。這顯然系先有說正音的戲,然後才有說白字的戲。白字是由正字而生的。我以為,正音的戲初時流入潮州,潮人聽它的唱曲為中原音韻,故把它命名為正音或正字。西秦戲、外江戲,比較正音戲慢至,其唱白雖也和正音差不多,但因來得晚點,正音已成正音戲的專稱了,便各稱之為西秦、外江,而潮音戲乃蟬脫於正音戲的,故用對舉的字眼分別之,稱為“白字戲”。





潮音戲產生的年代



潮音戲的原始是關戲童的巫舞,唱畬歌蛋歌;及與秧歌戲正音戲融合,才成為初型的潮音戲。它的誕生,約在晚明,嘉靖年間已盛行了。這種初型的潮音,和正音班很易胡混。鼓樂喧闐,頗效明季正音的弋陽腔,與今日一派文靜很不類。



潮音戲的名稱見於文獻的,如:


李調元《南越筆記》: “潮人以土音唱南北曲者,曰潮州戲。”

周府志:“所演傳奇,皆習南音者而操土風,聚觀晝夜忘倦。”“雖用絲竹,必鳴金以節之,俗稱馬鑼,喧聒難聽。”

吳府志:“聲歌輕婉,閩廣參半,中有無其字者獨用聲口相授。”


這些,都是清初的記載,而事實則明嘉靖時,潮州現在的名曲《荔枝記》,已有曲本流行。



其曲本初以泉州方言雜潮語寫成,日本學者服部宇之吉編的佚存書目載: “荔鏡記戲文,嘉靖本,為重刊五色,潮泉插科語,增入詩詞北曲勾欄。其書以泉州方言雜有潮語,如‘ ’,‘刺仔’等字樣。”


這齣 戲,清光緒十年有翻刻本,光緒間海陽謝錫 的《荔枝詞百首詩注》,說曾在廈門番仔街泉州人所開的商店,得荔枝鏡奇逢小說,可見此曲原盛行於泉州。荔枝記描寫宋建炎間閩人陳三(名伯卿)於潮州西郊蔚園,和富翁黃九公的女兒五娘鍾情事,後皆奔泉州,服部稱其戲“插入北曲勾欄”,可見明時潮音戲本蛻化於正音戲。


故順治間吳府志謂“聲歌輕婉,閩廣參半”,無異說明潮音戲參有福建戲的成份。按初型的潮音戲的孕育環境,須包括福建南部在內,因為潮州的文化和閩南是同一範疇的東西,本文把高點放在潮州,而其廣大的基礎應該延及閩南的。這正是實例之一。





潮音戲的升沉
  


清初,西秦外江相繼入潮,潮音戲曾受打擊而長期間的沒落,但西秦外江等班也替潮音戲注入新血輪,捲土重來,遂成今日在潮州境內唯我獨尊的局面。惟這卻是近六十年間的事。


第一,曾徵詢潮州八十歲以上的老人,都說六十年前潮音戲很式微,簡直為外來的戲班所掩。當時的潮俗,列正音、外江、西秦、傳戲為四大班,潮音戲的聘金很低,士大夫不置齒頰間,只有婦孺及里巷細民喜歡它,未登大班之選。假若祀神賽會,其原訂系聘演四大班的,及後因故障而改聘潮音,則依例凡四大班一台,潮音須增抵一台半,現存的鄉社賽會相承帳部,仍可稽查。是其聲價較四大班相差很遠的一證。


第二,舊時鄉社賽會,如演戲多班,各班登臺,雖各已佈置妥當,必待正音開鑼,潮音班最末收鑼,以行輩論,正音戲是大哥潮音戲是小弟。


第三,老年人們又說,六十年前,潮音戲的道具戲衣較各班遜良,戲衣不是黑布鑲白,則是白布鑲黑,官袍多以白布繪採。



言其道具寒酸,腳色零落,鬚生太老,花旦太少,以扁擔充刀槍,長衫當蟒袍,惡謔淋離盡致。當時潮音班的優齡,生活困苦,每於收鑼後,輒至人家乞取醃菜佐膳,潮州現有“陳世美乞無鹹菜”的諺語,以飾演陳世美的薄行繪影繪聲,婦女多痛恨他,忘記他是優伶,竟不與鹹菜,這雖是諧談,也可見沒落期的現象了。


究竟潮音戲是潮州人的鄉土戲,總會在本土繁榮的,到清朝同治光緒年間,便又復興了。那時潮州的普寧人方照軒軍門,奉命綏靖潮州。(方氏同治七年署潮州總兵,光緒十一年督撫張倪兩院委清鄉重任)豪強剪除,四境安定,他的親族,頗喜潮音戲,潮音戲漸有地位,本來繳戲的,多地方痞棍,及此,士紳漸愛畜潮音菊部了。光縮末葉,有潮音戲二百餘班,多屬普寧方氏,優童艷澤,服飾妍麗,是為鼎盛時代。



這裡,附錄兩段關於清末潮音鼎盛的文獻:


光緒廿八年《嶺東日報》:

“潮州梨園分外江潮音,外江除四大班之外,繼起者寥寥,潮音則日新月盛,幾有二百餘班。”


王定鎬的《鱷渚摭譚》:

“作戲爹者非胥差兵弁,即劣紳惡棍,否亦倚文武衙門,張中丞聯桂守潮時,有稟請抽釐者,張批以為不意紳衿願作諸伶領袖,不逾年,張自行之。蓋其時潮之繳戲,半出方氏,陋規不背繳府,故張稟上司抽戲釐,遂為釐金一巨款。”又:

“白字戲近來最盛,優童艷澤,服飾新妍,所唱皆靡曼之音,所演旨淫褻之劇,盪人心,敗風俗,莫此為甚。”





潮音戲第二度和諸戲的融合



潮音戲後來居上,以鄉土的風俗擅勝,土語土腔,婦孺易曉。以往的一度衰落,是士大夫階級不喜歡它,以為不登大雅之堂。清末的復興,也因豪門方氏的喜歡投資組班。可見封建社會,士大夫對一切都有決定的力量。這一次的興起,給與從前打擊它的各種外來戲劇一個反擊,各班果然漸次凋零,正音外江西秦的末流,不得不向潮音投降,遷就觀眾,相率兼唱潮調。


正音末流,午夜多改唱潮調,不這樣惟有散班。二十年前殘存的老三勝班和新永豐班,仍是這樣的,我親聽過,時人目為“大白字”。外江及南下傳戲,也照這方式,多插演淫褻肉感的,稱為“錦出”,婦女具紛紛離去,流氓惡少爭為捧場。其表情逼真,實在較童優有天淵之別。潮音戲陶鑄於正音戲,式微時,因與西秦外江等班相處一個相當長的時間,及其復興,也兼採眾美,日趨變化,成為第二度的大融合,今舉其要如:





仿用彈詞以為戲文
  


潮音的戲文最和正音外江西秦以至平劇昆曲相異的,厥為全劇的七言句子很多。按詩變而為詞,詞變而為曲,現在各種戲劇的戲文多金元詞曲的變體,其腳本有唱有白,唱的是詞曲的牌子,而潮音戲的腳本,我覺得區別為賓白、唱白、唱詞三種,較為清楚。


潮音的唱詞,即唱牌子及小調的,每出戲中,此類很少,有全劇無一詞一調的,牌子小調,謹用為裝點而已。其餘凡入樂彈唱的,多七言句子,間有變為三言或十言的。三言乃是七言的斷截,十言則七言的附餘,這乃是彈詞的舊體。潮音大量仿用它,姑定這種專稱叫做唱白。


潮音戲文為什麼大量仿用彈詞呢?究其主因不外憚於詞曲的填製,必按宮譜,審音正紐,平仄抑楊,此於潮州的士大夫,已非專長;而自來潮音戲文的編制,多系伶工樂工,淺學蝟鄙,樂律這一道,更非所習,這手頭的彈詞,既可彈唱,復有腳本,因乃仿製之。甚或剽竊割裂,最可笑的則連與彈詞形式同樣的七言句,又系通俗版本,像唐詩三百首、千家詩等等,也搬入戲文,偶聽潮曲,突然來句“春宵一刻值千金”、“雲淡風輕近午天”的句子,為之忍俊不禁。





襲取西秦外江的腔調戲出



西秦戲的劇出像張古董藉妻、戲叔、賣胭脂、戲鳳等等;外江戲的劇出象轅門斬子、刺王僚、黃巢試劍、收狐狸、收浪子屍、楊天祿招親、蒼蠅記等等,潮音戲都襲取以為藍本,依樣演唱。


自來墨淨唱曲必轉用正音,清末全用外江腔調,近更變本加厲。新編全連劇出,常常外江調潮州詞軸轤參用。醜淨生旦,全都唱外江調了。





耳食平劇的戲裝武行鑼鼓戲出



近日潮班古裝,全效京戲,劇出中常插全武行場面,也前此未有。鑼鼓且輒用京鑼,以資醒目。劇出如玉堂春、紅鬃烈馬、孟麗君等等,也儘量搬演。





吸收粵劇的音樂



粵曲暄闐而潮音文靜,本來格格不相入,但粵樂卻多柔曼泛艷,而聲調新美的,比潮樂更為動聽。故近來潮音戲的過套,往往取以伴奏,樂器中新增的二胡,也是搬自粵劇的。


自話劇電影興起,潮音戲受其影響,又有變化,如時事劇材,很樂採用。電影劇本象人道、孤兒救祖記、姐妹花、空谷蘭、火燒紅蓮寺,是比較顯著的,卻是潮音戲常演的劇出了。而戲簾改用畫幕,及立體佈置,台前增設垂幔,為分幕啟閉之用,則已純效西洋戲劇。現在的潮音戲,其內容與形式的變革,雖不象粵劇那麼的出主入奴,舍本逐末,而經數度的融合,也成一盆大雜膾,惟鎔冶的跡象,只要細心抽繹,依然還可考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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